戛然而止的结局,让人意犹未尽。

我们也许都是方鸿渐,后续的故事自然已明了。


鲍小姐、苏文纨、唐晓芙、孙柔嘉,四段感情和经历如方鸿渐的内心独白一样复杂。

等柔嘉睡熟了,他想现在想到重逢唐晓芙的可能性,木然无动于中,真见了面,准也如此。缘故是一年前爱她的自己早死了,爱她,怕苏文纨,给鲍小姐诱惑这许多自己,一个个全死了。有几个死掉的自己埋葬在记里,立碑志墓,偶一凭吊,像对唐晓芙的一番情感。有几个自己,仿佛是路毙的,不去收拾,让它们烂掉化掉,给鸟兽吃掉——不过始终消灭不了,譬如向爱尔兰人买文凭的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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鸿渐道:“我发现拍马屁跟恋爱一样,不容许有第三者冷眼旁观。咱们以后恭维人起来,得小心旁边没有其他的人。”

辛楣道:“像咱们这种旅行,最试验得出一个人的品性。旅行是最劳顿,最麻烦,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。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,才可以结交作朋友——且慢,你听我说——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,应该先同旅行一个月,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,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,彼此厌恶,还没有吵嘴翻脸,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,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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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:“也许我说过的,可是我要训练的是人,不是训练些机器。并且此一时,彼一时。那时候我没有教育经验,所以说那些话;现在我知道中国战时高等教育是怎么一回事,我学了乖,当然见风转舵,这是我的进步。话是空的,人是活的;不是人照着话做,是话跟着人变。假如说了一句话,就至死不变的照做,世界上没有解约、反悔、道歉、离婚许多事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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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想起在伦敦上道德哲学一课,那位山羊胡子的哲学学家讲的话:“天下只有两种人。譬如一串葡萄到手,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,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。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,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;第二种人应该悲观,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。不过事实上适得其反,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,第一种人只有回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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辛楣这一席谈,引起他许多思绪。一个人应该得意,得意的人谈话都有精彩,譬如辛楣。自己这一年来,牢骚满腹,一触即发;因为一向不爱听人家发牢骚,料想人家也未必爱听自己的牢骚,留心管制,像狗戴了嘴罩,谈话都不痛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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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只祖传的老钟从容自在地打起来,仿佛积蓄了半天的时间,等夜深人静,搬出来一一细数:“当、当、当、当、当、当”响了六下。六点钟是五个钟头以前,那时候鸿渐在回家的路上走,蓄心要待柔嘉好,劝她别再为昨天的事弄得夫妇不欢;那时候,柔嘉在家里等鸿渐回家来吃晚饭,希望他会跟姑母和好,到她厂里做事。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,深于一切语言、一切啼笑。